那天秋本找我看他的圖，新的，是三張樓梯，然後他問我怎麼看，我看完講一遍給他聽之後，包含那三條將三角形空間立在地上的線跟彎曲的地平線及牆壁空間，然後他問我我覺得這三張的共同點是什麼，我問他三張的共同點是概念上的還是畫面上的，我忘了他說了什麼，總之我應該是說了，這些至少右邊兩張，它都是有個現實空間塞在那個三角形裡，由於很像從地皮上掀出一塊形狀，立在地表上（因為它後面有三條連在三角形頂端的輔助線），然後從那個現實空間延伸出公寓樓梯的紅色扶手，繞到畫面前方，或是拉到三角形的後方，隱身在遠方的凸面弧線上。那個三角形的畫風，呃跟外面那些低畫質太空感的月球表面就差很多ㄚ，然後最寫實的是那個三角空間裡的景，紅色反而被弄得像一塊剪上去的東西，平的，它的光影是假的，飛白不合理的出現在各處遠近的它上面，然後剛忘了說，他的三角形，（左跟中兩張）後面都有三角形的影子，影子是死黑，然後還有那個錯的三角透視線，右邊那張沒有黑影，建模失敗的感覺，總之，說到這個，它的扶手，與扶手下方的欄杆，都沒有影子，我當初回答的共同點，應該就是關於影子跟錯誤的透視與不同程度的畫風拼接，但總之，比較有趣的是這三者（三角形內、扶手、地表與側後背景）的光影吧，他們都不統一，一個幾乎是平的、一個假的、一個幾乎像是真的。
然後我們聊到秋本說，的那個共同點，（我像上述猜謎那樣玩了一遍），不是概念也不是任何思考的意圖，是直接在畫面上的可以看到的，一個相當微妙的東西，就是那三個三角形，都有一條邊是垂直紙邊（就是垂直紙張底邊的意思）。
然後他談到紙邊是因為他在畫照片－那些樓梯間的照片，樓梯底面的下緣跟照片的直邊形成的一個空間（大致上也是個三角形或梯形），大家見下圖吧，總之，這就是個由兩條線組成的東西，一條是物質照片的邊邊一條是物質照片裡的實際樓梯的下緣，如同它在轉去到三角形畫面的時候，一條還是照片的紙邊，這時它是垂直這張畫的紙邊，一條仍是樓梯的下緣（見最右邊這張圖），只是它成了暗藍色塊的那個很長的線。
總之這件事就是這樣子，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就是因為看著照片畫、所以才會注意到照片的物質紙邊吧，但畫畫的人，可以將他所看到的任何「可以是線條的東西」，都畫成線條，很合理吧。就是說，能讓線條捕捉的東西，不只是真正的（看起來就是線的）線，畫圖的老師都會這樣教我們嘛，就是你在切出一個陰影的時候，那條你畫的陰影的線，其實並不存在現實中（看得到，但就像整數之間是無限的空白那樣，是一個永遠可以放大模糊的東西），總之，你看到的事物，都是可以像這樣理解與組成的，而這個東西，對我來講，就叫做平面思維裡的線性構成吧，也就是用線條思考，所以比較偏素描而不是繪畫，我是這樣想東西的，在弄所有草圖的時候。
然後秋本說我上述感興趣的那兩條線，只是他談他作品時，一個很小的點而已，但他談他作品的重點是啥，其實我忘了（請見倒數第二段，那時我想起來了），反正，後來還聊到有趣的話題，關於他說，「室內的光影是恆定的」，這真的是一句很漂亮的話（或是一個很漂亮的假命題），而且很可以想像。但反過來講，室外的光影也是恆定的啊，只是它沒有一個建築外型封起來，人造光與太陽的旋轉跟銀河系怎麼在宇宙中心移動這種忽略不計的話，恩，他們是一樣的。但總之他提到，室內的光線，只有「強弱」跟「順序」的差別而已，恩，很可以想像吧，就跟太陽一樣。
然後我們聊到空間的基礎構成。景深，它其實跟透視，好像是同樣的東西，只是一個好像是有線條的（透視、地平線）一個是好像沒有線的（漸層啊）。表現一個立方體，最少需要兩個面，通常是三個，然後弄出一個空間感，通常也是三條、或兩條線的事。再把景深放上去，表現一個立方體，它六個面的構成，沒有恆定（沒有一定要怎麼畫）。
但總之，他覺得，決定畫的東西的造型（或是也是東西畫出來的造型）的這件事情，畫的造型的來源，在現今好像變得不是很重要？但就是因為這個來源才使得繪畫還有某些可能。我覺得他講的，應該是指，如果你可以從一張畫裡，讀回去某個它這塊形狀（是）從哪裡來的，從現實的哪裡或是也就是作者怎麼生出這個造型的，這件事情，才讓繪畫還有一些可能。對啊，這就是快樂且複雜的閱讀路徑的返回的過程，的樂趣的一種吧。完畢。
因此，他是這樣做出這些東西的。從畫照片的某種以前的基礎訓練發現這件事情，而決定了以這兩條線（現實中平面物件的、與它影像裡的從現實空間中的光影拍來的），去決定他繪畫裡的造型，然後從如此基礎的，元素嗎，去思考他的繪畫，總之，就是個怎麼講，他以年繞行了許久的路徑之後，發現了一個不重要、卻極為獨特的問題。他說對他來說，這兩條線在他的繪畫裡是很小的事，但卻因此是我可以重述一遍上述討論的思考點：秋本說，他在思考這兩條線的時候，是抽象的，是隱喻式的，而我對這兩條線的理解，是基於現實的回推的。
最後。附註，說到照片與畫畫，攝影與繪畫的差別，不如說，攝影無法移動照片中的一根線。而那一根線，一個物體的邊緣，一塊光影的邊線，一個在視覺上彷彿是線的東西。然後這些我想就是秋本他想叫我寫的原因，因為他說我好像說得比較清楚，其實只是比較口語。
三承合子
寫於六月夏天 2022
以下是俞儒語順＋增補版
那天秋本找我看他的圖，新的，是三張樓梯，然後他問我怎麼看，我看完講一遍給他聽之後，包含那三條將三角形空間立在地上的線跟彎曲的地平線及牆壁空間，然後他問我我覺得這三張的共同點是什麼，我問他三張的共同點是概念上的還是畫面上的，我忘了他說了什麼，總之我應該是說了，這些至少右邊兩張，它都是有個現實空間塞在那個三角形裡，由於很像從地皮上掀出一塊形狀，立在地表上（因為它後面有三條連在三角形頂端的輔助線），然後從那個現實空間延伸出公寓樓梯的紅色扶手，繞到畫面前方，或是拉到三角形的後方，隱身在遠方的凸面弧線上。那個三角形的畫風，呃跟外面那些低畫質太空感的月球表面就差很多ㄚ，然後最寫實的是那個三角空間裡的景，紅色反而被弄得像一塊剪上去的東西，平的，它的光影是假的，飛白不合理的出現在各處遠近的它上面，然後剛忘了說，他的三角形，（左跟中兩張）後面都有三角形的影子，影子是死黑，然後還有那個錯的三角透視線，右邊那張沒有黑影，建模失敗的感覺，總之，說到這個，它的扶手，與扶手下方的欄杆，都沒有影子，我當初回答的共同點，應該就是關於影子跟錯誤的透視與不同程度的畫風拼接，但總之，比較有趣的是這三者（三角形內、扶手、地表與側後背景）的光影吧，他們都不統一，一個幾乎是平的、一個假的、一個幾乎像是真的。
然後我們聊到秋本說的那個共同點，（我像上述猜謎那樣玩了一遍），不是概念也不是任何思考的意圖，是直接在畫面上的可以看到的，一個相當微妙的東西，就是那三個三角形，都有一條邊是垂直紙邊（就是垂直紙張底邊的意思）。
他談到紙邊是因為他在畫照片－那些樓梯間的照片，樓梯底面的下緣跟照片的直邊形成的一個空間（大致上也是個三角形或梯形），大家見下圖吧，總之，這就是個由兩條線組成的東西，一條是物質照片的邊邊一條是物質照片裡的實際樓梯的下緣，如同它在轉去到三角形畫面的時候，一條還是照片的紙邊，這時它是垂直這張畫的紙邊，一條仍是樓梯的下緣（見最右邊這張圖），只是它成了暗藍色塊的那個很長的線。
然後我們聊到空間的基礎構成。景深，它其實跟透視，好像是同樣的東西，只是一個好像是有線條的（透視、地平線）一個是好像沒有線的（漸層啊）。表現一個立方體，最少需要兩個面，通常是三個，然後弄出一個空間感，通常也是三條、或兩條線的事。再把景深放上去，表現一個立方體，它六個面的構成，沒有恆定（沒有一定要怎麼畫）。
秋本說，他在思考這兩條線的時候，是純然將之抽象，是隱喻式的，是三張樓梯的其中一個重點。從畫照片的某種以前的基礎訓練發現這件事情，而決定了以這兩條線（現實中平面物件的、與它影像裡的從現實空間中的光影拍來的），去決定他繪畫裡的造型，然後從如此基礎的，元素嗎，去思考他的繪畫，總之，就是個怎麼講，他以年繞行了許久的路徑之後，發現了一個不重要、卻極為獨特的問題。他說對他來說，這兩條線在他的繪畫裡是很小的事，但卻因此是我可以重述一遍上述討論的思考點，因為我對這兩條線的理解，是基於現實的回推的。
總之這件事就是這樣子，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就是因為看著照片畫、所以才會注意到照片的物質紙邊吧，但畫畫的人，可以將他所看到的任何「可以是線條的東西」，都畫成線條，很合理吧。就是說，能讓線條捕捉的東西，不只是真正的（看起來就是線的）線，畫圖的老師都會這樣教我們嘛，就是你在切出一個陰影的時候，那條你畫的陰影的線，其實並不存在現實中（看得到，但就像整數之間是無限的空白那樣，是一個永遠可以放大模糊的東西），總之，你看到的事物，都是可以像這樣理解與組成的，而這個東西，對我來講，就叫做平面思維裡的線性構成吧（也就是用線條思考，所以比較偏素描而不是繪畫，我是這樣想東西的，在弄所有草圖的時候）。
相較現今常見的影像挪用、拼貼，在秋本的狀況裡，這種對造型出處的執著以及它生成的方式–決定畫的東西的造型（或是也是東西畫出來的造型）的這件事情，似乎有一種更基礎的前推（以上是秋本根據聽到的印象補上的），但就是因為這個來源才使得繪畫還有某些可能。我覺得他講的，應該是指，如果你可以從一張畫裡，讀回去某個它這塊形狀（是）從哪裡來的，從現實的哪裡或是也就是作者怎麼生出這個造型的，這件事情，才讓繪畫還有一些可能。對啊，這就是快樂且複雜的閱讀路徑的返回的過程，的樂趣的一種吧。
反正，後來還聊到有趣的話題，關於他說，「室內的光影是恆定的」，這真的是一句很漂亮的話（或是一個很漂亮的假命題），而且很可以想像。但反過來講，室外的光影也是恆定的啊，只是它沒有一個建築外型封起來，人造光與太陽的旋轉跟銀河系怎麼在宇宙中心移動這種忽略不計的話，恩，他們是一樣的。但總之他提到，室內的光線，只有「強弱」跟「順序」的差別而已，恩，很可以想像吧，就跟太陽一樣。
最後。附註，說到照片與畫畫，攝影與繪畫的差別，不如說，攝影無法移動照片中的一根線。而那一根線，一個物體的邊緣，一塊光影的邊線，一個在視覺上彷彿是線的東西。然後這些我想就是秋本他想叫我寫的原因，因為他說我好像說得比較清楚，其實只是比較口語。
如果有人看到這邊，首先要說聲辛苦了，那天聽完的當下，其實非常感動，誠如內文所言，那兩條線的重要對我來說遠不是構成的問題（請讓我回到寫輪眼的比喻，寫輪眼的日常就是這麼枯燥乏味又無趣），但點點那天抓著這點又講到了與影像在處理上的不同，回推出一種發生在平面上的，只屬於繪畫的空間問題時，我好像又更進一步的了解了我之所以注意到那兩條線時的狂喜，它遠不只是恰巧能處裡一些我以為的藝術問題，而是我自己的某個東西可以成為畫面的，且那是我爛熟於心（以至於忽略），無可取代（雖然這真的不是什麼很難的事，但拿這種事來作為基礎的人或想通的人或這樣想的人起碼我現在沒遇到，也許剛好是你，快跳出來打臉這麼孤陋寡聞的我）（我其實有想過被抄襲或學走的可能性，但因為還有細節的處裡，以及雖然它極為重要，但也正是如此，我才決定將這重新當作起點，開始重新認識繪畫，用一種很初心的方式來鞭策自己），換句話說，點點讓我認識了自己。
我相信有過類似經驗的人可能會覺得這麼小的事竟然要浪費這麼長的篇幅來講，但對我來說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它這麼小，反而非常的難以揪出，以至於當我們發現進而要來將那晚的話語復盤，讓沒有這些經驗的人有一個可能能夠理解的機會，原來需要那麼長的篇幅（而且如果有注意到的話，其實還有很多事根本就被我們忽略或怠惰而沒有放進來的，這告訴我們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後聊天的時候最好打字或錄音，雖然錄成podcast應該也會蠻精彩，但我們好像需要一個能夠適時阻止我們，並向觀眾解釋我們到底滿天亂飛的專有名詞以及感覺的秒數到底都在公三小的主持人，而這種人好像通常都很忙）。
總之這是一篇因為俞儒的強烈要求才有的額外的東西，作為在將來要搞事的重要基礎，也因為我始終在意一件事，就是這並不是我想到的（當然我總有一天會注意到），因為點點是那樣理解構成，理解線條的，有了她才讓這件小事得以見得，所以我堅持請她寫。但\因為陳述與安排的喜好，我總是覺得當晚不在場的觀眾不見得能憑著原始的版本掌握這個所謂的小到底是在公三小（不是覺得她寫不好，而是因為她在講的東西我很多到現在也不敢說真的很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很鄉愿的明明要求別人寫，又自己做了一個版本。於是在兩種版本的對比中，看似很多餘的又讓大家多讀了一遍，並將我自己在當晚的記憶，以感想的方式再寫一遍（也就是說，看到這邊的各位其實已經看了三遍，但這大概就是我想事情的方式），那至於各位有沒有看懂，覺得我們是不是很靠北，總之，分享就是交朋友，歡迎留言抬槓。
